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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心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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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聲撞擊的悶響,男子後背硌在隱在草叢的磐石上,摔得七葷八素,從始至終將她抱在懷裏。

聞錦見他眉皺成川,從他懷裏翻身爬起,“你沒事吧?”

男子撐腰忍著鈍痛,“都叫你跟我走了。”

竹林裏冒出一大片烏壓壓的黑衣人,護衛們沖上來掩護,他拉著她往山下逃。

逃到花鋪裏,他又救了她一命。

那一箭,差半厘沒入他的心腔。拔箭的大夫耗了整整一夜,站在床前,嘆他命大。

聞錦蹲在門口,捂著冰涼的手心守了一晚,直到大夫說人從閻王殿裏回來了,她懸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了下來。

繼而,是無盡的惘然。

她欠了人家一條命。

她該怎麽還他呢。

如果不是錯把他當成了壞人,或許都不會這樣的。

可他就是,就是看著很壞啊。

結果,卻是個大好人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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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,晟雲洲回到客棧,聞錦仍坐在窗邊的位子等他,一見他入門,盈盈笑著引他來到桌前:“夫君回來了!忙了一天餓了吧,快來吃晚膳。”

晟雲洲側眸一瞥,昨日對門住的那人,此刻也正坐在大廳角落的桌前喝茶,目光時不時掠過他們這廂。

晟雲洲依她坐了下來,打眼一掃,今天的晚飯,並不是慣往的江南菜系,而是幾道地道的汴京小炒。

菜入口腹,晟雲洲目露驚色。

"好吃嗎”

晟雲洲點了點頭。

小姑娘杏眸一彎,成了天上的月牙,如同尋常人家的女兒般,同他講起一些稀碎日常的話。

他以前甚忙,總有一堆事要想,遇見女人紮堆的地方,總是能躲則躲,沒空聽她們嘮家常。

卻不知是不是今日這頓晚飯頗合他的胃口,聽她在一旁絮絮叨叨,竟不覺得令人生煩。

她眉飛色舞說了會自己今日的所見所聞,最後撥轉了一下頭上的玉簪,“夫君看,好看嗎”

晟雲洲頓了頓,配合道:“正值女兒家嬌俏愛美的年齡,自是怎麽打扮都好看的。”

聞錦笑彎了眼,捏著簪角,“這是時下最興的款,今年好似比較興玉質的首飾呢。妾還看見一對白玉鐲子,色澤質地極好,可惜……”她托腮望向男人,努了努嘴,“就是有些貴,不太舍得買。”

晟雲洲盯著她的小臉看了會:"你喜歡,盡管買便是。”

反正又不是花我的錢。

小姑娘星眸閃閃:"當真”

“自然當真,有什麽比你開心更重要?”俊美男兒說起情話來,總是撩盡女兒家的心腸。

趁著角落監視他們的人分神同小二說話,聞錦手托著雙頰湊近他耳畔,含笑與他輕聲道:“那我屆時同戶部打個招呼,大人下半年的俸祿,都送我府上。”

望著小姑娘的星星眼,晟雲洲默然片刻,“也成,大不了我同老爺子和思珩,下半年都去隔壁吃飯。”

聞錦掩袖吃吃笑了起來,兩人落在外人眼中,全然像一對正在打情罵俏的小夫妻。

吃過晚膳,上樓。

晟雲洲虛攬著她的腰身,轉過樓梯角,暫時避過大廳的眼線。

他想了想,提議道:“本是為了讓小公子避人耳目,方便出行,才沒去住欽差的驛館,選了客棧落腳。這麽被監視也不是辦法,不如以小公子的名義,置間宅子給蓁姑娘,至少能把這些眼線堵在院外,吃飯睡覺,不被其擾。”

聞錦扶著樓梯疑惑:“為何要以小公子的名義?”

晟雲洲坦然:“因為我沒錢。”

聞錦嗤地笑了,“明明剛剛還說我喜歡什麽都可以買的。”

晟雲洲言簡意賅:“總得裝個樣子。”

“那小公子給蓁姑娘安置的房產,您住著不會膈應?”

就不怕外面的人看了說閑話,吃軟飯什麽的?

男人垂眸看向她,“都是給上峰獻妾的人了,我膈應什麽?”

光是今日辦差,他背後就不知受到了多少非議的目光。

聞錦笑完,言稱宅子一事她自會安排妥當,“不止看宅子,我還要繼續買首飾,買珍寶,還請大人多支持我。”

晟雲洲挑起眉稍,“精神支持沒有問題。”

“只要你不反對,在外人眼裏,就都是大人給妾買的。”

晟雲洲沈吟了會,“......這般奢靡,那別人看待我的目光,可能就會從鄙夷變成同情了。”

“要的就是這種效果。”

晟雲洲朝小姑娘泛著瑩瑩波光的雙眸看了會,“小公子想讓臣給你做餌?”

聞錦嘴角噙起笑紋,輕點了點頭。

她不知金陵衙門在搞什麽名堂,這麽害怕被她知曉,但她既然察覺,便不能坐視不管。

可若大張旗鼓地管,只怕打草驚蛇,她需要先知道他們想幹什麽。

這便要有人先幫她從中撕出一個口子看看,而最佳的人選,近在眼前。

越防備的人,往往是越想收買的人。畢竟有什麽比一根線上的螞蚱,關系更為牢靠?

恰好昨夜他倆名譽盡失,沒了賢良的外殼,遭受君子冷嘲熱諷,也給了小人一種,可堪同流合汙的感覺。

若在這時,宋藺的經濟情況出現問題,對方就會以為有可趁之機。

要能借著宋藺把小公子拖下水,更是一石二鳥之計,豈會無人動心。

只要他們來拉攏他,她自然就能知道,他們在搞什麽鬼。

晟雲洲正有此意。

不然也不會在一開始就毀壞他倆的名聲。

不得不說,他這小遺孀還真挺機靈。

不過一晚上,就已經同他想到了一處去,都不用他再暗示什麽。

明明不謀而合,晟雲洲偏偏擺出一副為難的模樣,眼巴巴看向她道:“臣只怕經驗甚淺,難當大任。”

聞錦聞言,溫聲哄道:“很簡單的,不需大人多做什麽,只需平日多擺出一副抑郁寡歡之色便可。”

晟雲洲問:“如何抑郁寡歡?”

“多想些難過的事情,自然就心堵,臉色就不好了的。”

“沒有心堵的事怎麽辦?”

“幻想一下嘛。”

“比如?”

“比如,想一想你的媳婦跟別人跑了,對方比你有錢,比你有才,還比你英俊。”

“......有這種人?”

“......那就想一想她跟別人跑了,對方哪哪都不如你,可她就是要他,不要你。”

“......”

還真,有點心堵了。

晟雲洲盯著她看了一會,嗤地笑了,終於妥協下來,講了一波什麽臣當盡力的奉承話。

聞錦見他可算答應,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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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邏圖從無錫回來,聽了聞錦的囑咐,旋即在金陵當地,安排出另一處住所出來。

三進三出的院子,位置不偏不遠,不過分奢靡,但也絕不小氣。

貼合小公子打發外室的禮物。

有邏圖護院,無人可進院內監視,兩人也不用擠一間屋子了。

只是昨夜巡視,長廊上,邏圖偶然看見一個纖細的黑影從房檐上一閃而過,頭上發帶,在月色下散發著鳶尾花般的紫色光芒。

對方從容敏捷,風過無痕,身手遠在他之上。

但並無敵意。

後來幾日,邏圖特意盯梢,卻再也沒發現那身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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鳶尾這廂,倒是對聞錦存著狐疑。

在黑市蟄伏的時日,她不是沒有聽過聞錦的名號,但也就遠遠瞥過一眼,不甚關心。

這會見到他化作了個姑娘伴在晟雲洲身側,驚詫之餘,莫名,覺得眼熟的緊。

晟雲洲成天到晚忙著國家大事,加之小姑娘女大十八變,他認不出來很正常。

可鳶尾作為暗衛頭領,感官敏銳,對於四周的風吹草動,來往的人面穿著,過目不忘。

聞錦的樣貌和十年前的她,有不小的偏差,但小姑娘那雙靈動的杏子眼,曾在鳶尾的記憶裏留檔。

可惜她只在花鋪見過她一次,之後兩人交集甚少。

她把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告訴了晟雲洲,男人屈指抵著唇角,一時半會,想不起來。

晟相以往的生活,就像桌上被風簌簌吹起的書,一頁頁推著朝前翻飛而過,都不曾停下回顧,已經進入了新的章節。

沿途奉命救下一個小丫頭,於他不過是細枝末節。

時隔多年,聞錦以矜貴優雅的姿態再度出現,著實讓他很難聯想起當年那個一身海青的瘦弱小丫頭。

可況,他已經不記得她的樣子。

鳶尾望著他手上已經建完一半的工程圖,把話題引向另一件重要的事,“前日,水仙那廂派人傳話,公子交代的事,他們已盡數安排妥帖。”

水仙是江南最大的漕幫,亦是他的勢力。前陣子得知他來了金陵,幫主十娘特來拜見。

恰逢晟雲洲當時正在河海交匯處視察,遇到其他漕幫暗助東瀛的偷渡客入汴京攪動風雲,思忖片刻,吩咐水仙插手,暗地改變航線,轉彎去兩江總督的軍隊門口,把這幫不自量力的外賊拉去給總督送軍功。

晟雲洲點了點頭,鳶尾沈吟良久,語氣略有哀傷,“公子為何還要管這江山呢?”

便是不覆仇,過點自己的日子也好。

死過一次,餘生,為自己活一次也好。

為何還要來江南,為何要管外賊入侵對他不仁不義的大周。

為何要在監工的閑餘,去探勘稻田,訪問耕種的百姓?

“您還是放不下當年的變法?”鳶尾的目光充滿了悲痛之色,忍不住激動起來,“當年一事,根本就不是您的錯!他們把您拉出去當擋箭牌......青史把您罵成了什麽樣,您為什麽還要管?”

晟雲洲沈吟了會,“當年變法失敗,也有我的失職。”

“明明是他們欺上瞞下,是孝仁太後不信任您!她一直都在利用您,您為什麽要原諒她?”

沒有原諒,但,也沒有恨的意義。

晟雲洲從位子上起身,打斷了她,“差不多回去了。”

顯然,並不想與她爭論此事。

他就是這樣,在乎的,總和他們不在同一個點上。

鳶尾只能頷首稱是,躍上房梁,隱去暗處。

晟雲洲推開監工辦事處的屋門,迎著夕陽回家。

這陣子他有些忙得腳不沾地,回去甚晚,可不論他多晚回去,聞錦都會守在桌前,等他回來吃晚飯。

可能出於禮貌,可能是親近拉攏,也可能只是單純關心朋友,她說宋伯父曾叮囑過她好生監督他吃飯,嫌棄了好幾次他回來太晚,吃飯不準時。

晟雲洲自個倒沒啥,卻不是很習慣別人為了等他不吃飯。來來回回幾次,見她餓著肚子趴在桌前等,終於長了心,允諾她每日日落之前,會回來吃晚膳。

新的一日,晟雲洲一如往常出門辦公,再回院門,卻沒有人在。

之前一回來,他都能看見小姑娘坐在院子裏,或看書,或做茶,迎上他的視線,笑著轉頭朝仆人吩咐,“可以開飯了。”

這回一下沒了影,反叫他楞了楞,身體某一處,莫名的空落了一瞬。

天氣愈漸炎熱,鳶尾隱在樹丫上乘涼,見男人進門,翻身躍下,朝前行禮。

晟雲洲問:“她去哪了?”

鳶尾頓了頓,反應出他指的是聞錦,如實相告:“帶著她那護衛,偷偷跑到樂安鎮蓋廟去了。”

晟雲洲蹙眉,“蓋什麽廟?”

鳶尾沈吟了會,“蓋......您的廟。”

“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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